老爸爸的靈光
2010-04-08
老爸爸的靈光
曹欽榮
綠島舊稱火燒島，日本殖民時代設有浮浪者收容所（1911-1919），它可能是台灣設立最早的離島監獄。二次戰後，白色恐怖時期（1949-1987）曾經設立兩個主要的政治犯監獄：新生訓導處（1951- 1965）、國防部綠島感訓監獄（1972-1987，另稱綠洲山莊）。
追尋記憶
經歷1980年代中期社會、政治運動，促成我國往後的民主化。為了珍惜先行者爭取民主的寶貴經驗能夠傳遞給後代，社會呼籲設立紀念館的聲音，因運而生。中央政府於1999年設立綠島人權紀念碑，2000年開始計畫設立綠島人權紀念館園區，經歷10年來不斷遭遇各方意見的挑戰和折衷，園區的方向與定位還在演化中。
目前，看到相對完整的新生訓導處展示區，是運用重建的新生訓導處第三大隊房舍內部作為展示區，讓觀眾初步了解該時期受難者部分生活情景。首先，每一位受難者都是我們要深入了解的對象，展示區要說的就是她/他們的故事。曾經有幾千人在島上如何生活呢？包括著名的舞蹈家蔡瑞月、文學家楊逵、作家柯旗化、…等、等、等，還有許多不知名的人物。他們集體創造了物質匱乏、思想有罪年代裡，許多不可思議的物質及精神遺產，這些具有班雅明「靈光」（aura）般的物件，以博物館定義收藏品規範來理解，這些物件除了反應審美感知之外，更巨大的物件背後詮釋可能性，來自不屈服的心靈所散發出來的人類追求真與善的精神。
這幾年，我持續採掘受難者口述，不斷發現文物。目前比較為人所知的受難者在綠島製作的小提琴，陸續看到了四把，相貌各殊，每一把卻「靈光」閃爍般，發出靈魂深處的光采。我常想：追索這樣深具物質、精神層面的故事軌跡，也需要「靈光」般的心智，需要不懈的精神吧！五十多年前在監禁的歲月裡，如何可能在綠島完成一把小提琴？為什麼製作這些琴、如何製作？小提琴與許多當時使用的琴譜、各種其他物件正在展示區企劃展示室展出。
展示說什麼
新生訓導處一個大隊有四中隊，每中隊僅40坪 × 4（官兵寢室、監禁區上下舖寢室、廁所，最多人數達150-160人）＋教室區90坪 ，展示區面積約 250坪 。這個以口述紀錄、老照片、受難者陳孟和記憶繪圖為依據的重建遺址的展示區，它的遺址、展示的「真實性」（authenticity）質問，值得討論，此處暫且按下；接下來重建遺址「挪用」為後設觀點的展示區，既想讓觀眾體會遺址當時生活情景，又想要觀眾以當下心情想像「過去的真實」，實屬不易。
全心投入歷史記憶重建的陳孟和，於2009年底在現場指導佈展，當展示區完成後，他說：「我自己都有點感動，但是能說明的只有一點點，遠遠不足。」我了解陳孟和期待有一座完整的人權紀念館，訴說著她/他們的故事。
展示區最特別的是約30坪 的寢室區，佈滿各種姿態的等身人像（林健成工作室製作），高達56座人像（正常容納人數約120人），展現受難者在晚點名後，押房鐵門關上，至熄燈就寢前短暫一小時的活動情景，主題名為「不自由中的自由」，人像展示密度可能是博物館展示裡少有的。展示區其他主題為：「勞動．改造」、「青春．歲月」（包含一千多張受難者年輕時檔案人頭照片）、「重建．群像」、企劃展示區，教室模擬區、資訊站、和平博物館及留言區。
為她/他繼續說話
展示區凝聚了非常多的故事，有賴我們持續為她/他們繼續說話，共同催生一座比之南非羅賓島博物館（1999年列入世界文化遺產），都毫不遜色，富有島嶼生態特質的國家級人權博物館園區。
傳說中著名小提琴家胡乃元幼年第一把琴是父親胡鑫麟（眼科醫生，在綠島新生訓導處十年）回到台灣後，請仍在綠島監禁的難友製作；我見過那把琴，到目前還不能證實它是綠島製的，但是又何妨，琴的追索故事勢必要持續下去。最近網路上流傳著胡乃元所寫文章〈老爸爸的星空圖〉，動人心弦。胡 醫師的星空圖複製品也在展示區展出，2008年胡乃元與母親到綠島參與人權藝術季的演出，他說：「父親很難對我說出當時的事情。」我們有責任繼續說她/他們的過去故事。借用胡乃元文章標題，我以許多〈老爸爸的靈光〉為題，希望我們透過博物館事業，集體追尋，找到「永續」的志業－「有星空圖，就能找到台灣的方向。」
後記：新生訓導處展示區等身人像展示製作發想、討論、腳本形成、模型檢討、實體製作、1：1放樣、包裝、長途運送、離島船運等等實務操作，能夠順利完成，有賴林健成美術工作室鼎力相助、感心相挺。展示製作過程中費時耗力，因外在因素延遲一年半，若非人與人熱情相待、共同對歷史想像的理想，眾志乃得以成城，一句成語就不再是表面字意所能表達，具有更豐富實踐的啟示。
[1] 園區自2002年12月10日 局部開放以來，曾經有下列各種名稱：綠島人權紀念園區、綠島文化園區、台灣人權綠島園區、綠島文化園區，目前名稱為綠島人權文化園區。2002-2006曾經有小型常設展示室（綠洲山莊禮堂）；目前新生訓導處展示區歷經調查、重建、展示規劃/設計階段，歷時4年。
於 1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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