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忠、馮守娥夫婦重返綠島人權文化園區
2010-06-08
文／陳銘城
▲陳明忠、馮守娥夫婦首度參觀綠島人權文化園區新生訓導處展示區。（曹欽榮／攝影）
2010年5月15～16日政治受難者夫妻檔陳明忠和馮守娥再度回到綠島人權園區。陳明忠二度坐牢共關了21年，他的夫人馮守娥則是坐牢10年。1998年陳水扁當台北市長時，陳明忠、馮守娥夫婦第一次回到綠島，那次是作家柏楊和時任立委的施明德，得知當時法務部有意整修綠洲山莊，準備再關綠島司法監獄（崇德新村）的管訓隊員之用，結果被施明德等十多位立委連名提案緊急喊停，作家柏楊則是發起興建綠島人權垂淚碑，於1999年人權日落成。
今年再度重返綠島人權園區，陳明忠因當年二度被捕時，曾遭到最嚴重的刑求，以至於不良於行，在228基金會協助及安排下，由228基金會工作人員陳雅惠陪同、推輪椅協助陳明忠和夫人馮守娥回綠島。這趟綠島行，陳明忠、馮守娥夫婦都看到了當年第一次坐牢的新生訓導處的第三大隊的重建，以及相關的展示區，感覺到過去坐牢的情境與歷史，都跑了出來，讓他們覺得不虛此行，他也見到了許多位難友，更認出展示區內近二千位綠島難友照片中的同窗，過去記憶中的故事，實在無法一下子說得完。
陳明忠雖然在黑牢中吃過許多苦頭，甚至曾面對死刑威脅與嚴厲刑求逼供，但是他還是一直很樂觀和幽默，剛抵達綠島機場，他就趕緊出來機場外抽菸，又是幽默的說自己鬧的笑話。他說，第二次坐牢是在景美看守所收押，等判決確定為15年後，他被送到松山機場，和黃華、楊金海、顏明聖和衛兵搭小飛機到綠島的綠洲山莊。他原本以為搭飛機到綠島都不用身分證件，結果這次重返綠島搭小飛機時，他被要求出示證件，才知道搭飛機到綠島要出示身分證件。
抽完菸搭上車到新生訓導處看展示時，陳明忠坐上車子前座又是詢問可不可以不要綁他（繫安全帶），他說過去在綠島搭車到政治監獄，總是對他五花大綁，很不希望今天坐車時又被綁（安全帶），我們了解後，笑著回答他，「今天可以不用綁，也一路上不會有紅綠燈，綠島全島都沒紅綠燈。」聽他的笑話，讓人想起以前黃華在二次坐牢後，1976年和張俊宏、姚嘉文一起編《台灣政論》時，一次自告奮勇從姚嘉文家的編輯部，要出去買熱包子回來給同事吃，過了約半小時，卻不見他回來，編輯同事下樓去找，結果看到出獄沒多久的黃華傻傻地站在寒冬的公寓樓下，一直不知道要按公寓哪一個門鈴，才能夠叫門進入，當然所有包子都變冷了。這也是政治犯出獄後，不了解社會生活型態的改變，所鬧出來令人心酸的笑話。
陳明忠第一次坐牢起因，其實是在18歲，就讀台中農學院（現在中興大學）參加228反抗行動有關。最早，他參加台中的228市民大會，後來跟謝雪紅包圍台中警局，當時謝雪紅喝令局長下跪，拿走槍枝，並沒有槍決局長，就去台中教育會館攻打國軍，又搶走刀槍武器和日本飛行員衣褲，再轉到埔里，中途還遇到作家張文環，當時蔡鐵城曾說：埔里是台灣的重慶。
在埔里的228戰役中，陳明忠差一點被子彈從左臂腋下打中胸膛。當時二七部隊副官古瑞雲（後來隨謝雪紅逃到中國，他的弟弟古瑞明在白色恐怖與黃金島同案，古瑞明被槍決，黃金島被判無期徒刑。）要陳明忠和十名住霧社地區的原住民要突圍衝出去，否則，國軍的援軍將趕到，於是「突擊隊長」陳明忠就衝出去，事後白崇禧來台，宣佈對228參與反抗的學生寬大處理。想不到1950年的白色恐怖展開時，陳明忠因霧社副鄉長的密告，也因228事件後曾和黃金島找尋藏槍，而被逮捕，判刑10年，同案的被告，他卻原本都不認識。
1951年5月17日陳明忠隨第一批政治犯送到綠島，他被編至第二大隊的第六中隊，女生分隊的飯菜，就是他們抬去給她們吃的。當時馮守娥也因宜蘭工委會案還在蘭陽女中高中部畢業一年後而被捕遭判刑10年，曾被送到綠島新生訓導處女生中隊，陳明忠曾在軍法處時，與馮守娥哥哥馮錦煇同一押房，馮錦煇被判死刑。行刑前馮錦輝與陳明忠握手，讓陳明忠感受到死刑犯離別的手心是溫熱的，敬佩他臨死仍然不畏懼，沒想到在綠島女生分隊看到了馮守娥，後來更在出獄後，成為他的牽手。
陳明忠在綠島新生訓導處只關了兩年多，他因為當時有人發起「一人一事運動」，包括要求政治犯在手臂刺青「殺朱拔毛」的反共口號，結果陳明忠是第六中隊率先簽名反對的新生。在新店軍監時，他因而和二、三十位政治犯被送回台灣，難友以為他會被判死刑，所幸沒事。
陳明忠也曾因頭痛找醫護室醫官，卻回答他：不要亂想，就不會頭痛，卻不給醫，也不給藥，氣得陳明忠罵他是：「獸醫」，結果陳明忠被關進新店軍監反省房一期三個月，帶著手銬、腳鐐，大小便時還要想辦法脫褲子再穿上。也由於綠島時勞動過多，他染上肺結核，吐血，行期快滿時，他因生活管教分數只48分，一般要70分才能出獄，眼看可能被送小琉球管訓，難友王子奎指出他有肺結核，不可送小琉球，也託兄長找政戰部主任黨部主委等關係，為他求情、疏通，才得以如期出獄。
第一次坐牢出獄後，陳明忠先在高雄縣岡山教書，飽受情治人員的關切，不得已才北上工作。後來在一家藥廠工作，他仍然廣泛交友，對當時的黨外人士黃順興、康寧祥也時有往來。
1976年6月他因公出差日本，也和日本人權工作者大阪大學教授川久保公夫派的人見面，當時川久保公夫正在籌設在日本的國際特赦組織救援臺灣政治犯小組。1976年7月陳明忠即因「三省堂事件」被捕，原因是黨外立委黃順興女兒黃妮娜在日本留學，想從日本跑去中國看看，結果被調查局逮捕，黃妮娜說因為常聽陳明忠和黃順興聊起中國的壯大，才想去中國看看。又因陳明忠一些難友去三省堂書局買日文書看，手上也有中國科技書，因此，有十多人被捕，其中多位是第二次被抓的政治受難者。
為了不讓馮守娥在外奔走找律師，也不讓馮守娥與在美國的妹妹馮昭卿講越洋電話求救，馮守娥也被拘留七天，家裡也被搜查，拿走半櫃的書籍，連身分證、戶口名簿，都被帶走，陳明忠一度被傳出可能會被判死刑。獄外、海外，紛紛有人關切救援，獄內陳明忠則因不肯照警總人員要求他咬出郭雨新、康寧祥等黨外人士也涉案，陳明忠飽受各種要命的刑求。後來，包括在美國的統獨人士都參與救援，並在1976年11月27日在紐約時報刊登全版救援廣告（花了約60萬台幣）陳明忠才被判15年，從景美軍事看守所再被送去搭小飛機，到綠島綠洲山莊的4區11房（現在的2區11房）關。
在綠洲山莊坐牢時，陳明忠也多是單獨關，原因是怕他會煽動別人，當時國民黨政治宣傳的「南海血書」，陳明忠就直說是造假，不可能有難民以貝殼沾血寫成「南海血書」，為此他曾遭到圍攻，在激烈爭論下，陳明忠突然因空氣不良而昏倒。1987年3月陳明忠在妻子陳情30次後，終因貧血、心律不等病獲得保外就醫。
此趟重返綠島，陳明忠遇到1950年代新生訓導處難友吳聲潤等人，也遇到第二次坐牢的綠洲山莊時期的難友陳深景、黃坤能等人，對於綠島人權園區的展示，特別是新生訓導處展示區，歷史情境重現的擬真人像留下深刻印象。陳明忠、馮守娥夫婦都感嘆地說：「不希望白色恐怖再出現。」過去的歷史不應該留白，看到許多年輕人到綠島人權園區參觀，他們深感安慰，同時也是景美人權園區諮詢顧問的陳明忠說：「景美人權園區的軟、硬體建設，應該可以向綠島人權園區學習。」
於 15:34
0 意見:
訂閱：
張貼留言 (At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