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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與白—綠島現地寫生

文.圖/李賢文

黑與白,在綠島是歷史悲劇的宿命色彩,然而透過苦難之後的反省與理解,將重新賦予綠島以更具重生意義的生命原色。

   什麼樣的地方,曾經讓人聞之色變?
   什麼樣的風景,除了黑白,顏色無以容身?
   什麼樣的名字,在風中被遺忘,卻在歷史中永恆?


▲「綠島象鼻岩」,李賢文畫並題曹開詩〈漂鳥與雲彩〉(節錄)


 綠島,舊名火燒島,位於台東東方約十八海浬處;綠島鄉面積十六平方公里,現今人口三千餘。由於位處外海,自日治時期至二○○二年間即設有不同屬性的監獄。其中的「新生訓導處」(一九五一~一九六五)以及「綠洲山莊」(一九七二~一九八七)乃政治犯囚禁之處。在白色恐怖年代,綠島是一個人人聞之色變的恐怖之地;解嚴之後,逐漸轉型成旅遊與觀光的名勝地。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十日在綠島三峰岩側的人權紀念公園中,嵌入「綠島人權紀念碑」,當時總統李登輝代表政府向受難者致歉。一個象徵苦難與傷痛的人間孤島,正式揮別歷史,進入高舉人權文化的海上樂園。

 在人權紀念公園,鐫刻著柏楊的著名詩句:
   在那個時代
   有多少母親
   為她們囚禁在這個島上的孩子
   長夜哭泣

 事實上,從二二八事件以來長達三十八年的戒嚴統治(一九四九~一九八七),對政治的恐懼與冷漠,像是一種集體的潛意識,深植在戰後成長的世代心中。記得從小我們就在父母的告誡之下,對政治公共話題保持沉默與遠離的態度。任何敏感的議題都成為思想與言論的禁忌。雖然,當年囚禁在火燒島上的是那些行為前進的知識菁英,但身在寶島上的廣大群眾,某種程度上也遭受著心靈禁錮的無形牢獄。


▲「綠島三峰岩」,李賢文畫並題陳武鎮詩〈風中的名字〉

 枷鎖,固然有「有形」與「無形」之分;苦難,當然也有「承擔」與「昇華」的偉大。

 本土詩人曹開(一九二九~ 一九九七),彰化人,在台中師範就學期間,因白色恐怖事件被判處十年徒刑。他在獄中寫下近四百首新詩,一直到去世共創作了一千五百首風格獨特的現代詩。他的獄中詩,處處展現了對生命、真理、正義的困惑與質疑。在他眼中,導航的燈塔,閃著鬼火般的火光;花朵是人間的眼淚;而世界更是巨大的假面具。他更尖銳地指出鐐與銬,一旦失去囚犯,必將唏噓、淒涼。

 另一位受刑人陳武鎮則在〔火燒島狂想曲〕組畫中,以狂放筆觸、變色岩石,濃厚的油彩,傾吐出心中長期的壓抑;他在〔風中的名字〕組畫中,以綠島巨岩配上天空中受難者的名字為畫面,並寫詩:「……風中,仍會有諸君的名字」,讀來令人為之感喟!

 苦難,只有勇於承擔,才會在生命的幽谷找到光明的出口。當曹開、陳武鎮等以詩以畫作為牢獄裡的療傷創作。而死於二二八事件中的台灣前輩畫家陳澄波的學生歐陽文,也曾經在此服刑十二年。現年八十七歲的老先生,卻滿懷感情,豁達地說:「綠島是我的第二故鄉。

 站在綠島最南端的帆船鼻,可以看到最美麗的日出,而海邊的「朝日溫泉」則可以邊看日出、邊泡溫泉。這個曾經令人不安的所在,今天已是充滿陽光、海風、珊瑚礁、野百合與歷史傷痕的人權文化園區。誰能想到一樣的景物,對受刑者而言,這裡的藍天綠地是手鐐與腳銬,整個美麗的小島,就是曹開詩中的「罪嶼」。


▲「綠島象鼻岩」,李賢文畫並題曹開詩〈漂鳥與雲彩〉(節錄)

 因參與台東生活美學館「二○一○年綠島人權藝術季」中的「藝術家現地創作」活動,來到綠島實境寫生。五天的島上行腳,在海風與陰雨之後,第三日才迎來了燦爛的陽光,雖然風和日麗,然而在寫生的過程中,卻驚奇地發現,眼中所見的五顏六色,竟變成紙上的黑與白。面對綠島這個充滿歷史記憶的現場,一切的顏色都失去對應,也沒有意義。黑色的壓迫與絕對,反射出白色的虛空與沉默。在那段白色恐怖的黑色記憶裡,有多少人被迫失去自由,失去信心,甚至失去語言。畫面的白,既是留白也是空白,彷彿只有當年受難者的詩句,可以填補悲劇的留白;而大量的黑色,細看之下,墨分五色,綠島上的岩石或尖或突,或大或小,無一不是見證歷史的鬱壘糾結。

 黑與白,在綠島是歷史悲劇的宿命色彩,然而透過苦難之後的反省與理解,將重新賦予綠島以更具重生意義的生命原色。而這也就是曹開詩中所期待的那一道美麗的光:

   ……
   一陣紊亂後
   待我醒來
   希望看到國度
   沐浴在日光中

【此篇原登載於2010年7月10日《人間福報》14版,經作者李賢文同意轉載】

14: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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